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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山脚的树林里发现了Hydra的踪迹。

可能是一场遭遇战，结束得很快，现场没有留下尸体，连血迹都没有。但因为前两天没下雪，打斗的痕迹没有被完全掩盖掉。

“为什么那么确定？”Jones疑惑地问。

Dugan拍着拦腰折断的树干——那起码是一颗树龄两百岁以上的雪松，“如果是大炮，村子里肯定会有人听见，但是没有人提起近期这里曾发生过战斗。”

那么只能是Hydra的新型武器能造成的伤害。大家沉默下来。他们都见过那种射出蓝色光束的枪炮。一瞬间灰飞烟灭。

风呼啸着卷起雪花扑在人身上，雪山已经在眼前。

Steve当机立断放弃了车子，交给Falsworth 和Dernier留守，自己带着Bucky、Morita、Dugan和Jones沿着雪地上的痕迹追踪过去。

Jones遗憾地说，我们可能赶不上舞会了。

 

下午出发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们晚上庄园里要举办舞会。

战争期间难得举办舞会。为了鼓舞士气，更主要为了募捐。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让人高兴的事。

姑娘们有机会打扮一下，大兵们也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绅士，至少体面一点。

昨晚的那个红发姑娘过来拉住Bucky的胳膊，请求他在第一支舞前赶回来，Bucky笑着答应了——他总是不忍心拒绝女孩子。他和姑娘吻别，回过头时看到Steve正转身把装备搬上车。

天开始下雪。

他们坐在卡车里颠簸着朝雪山脚下进发。

车厢里的话题始终围绕在今晚的舞会和姑娘们身上，Steve一直缄默不语。Dugan特别体谅的对他说：“队长你要不坐到前面去吧。”

Steve有点哭笑不得。大约是怕扫他们的兴，不多久便换到前面，让Falsworth加入他们的话题。坐在副驾的Jim Morita看到他仿佛找到了知音。

“禽兽”，Morita不屑地说，“他们都是禽兽。”他对Steve谈自己暗恋的姑娘，声调肃穆庄严。

Bucky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的腔调冻住了。

天冷得要命。

他掀开和前座隔着的油布，拍了拍Morita的肩膀，让Morita换到“禽兽”们中间。

Steve不解地看了他一眼，Bucky冲他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Bucky不太喜欢伏特加，但是它管用。

酒精沿着食道一路烧下去，烧过四肢百骸。这令人觉得温暖，也会让人在这无穷无尽的白色中得到一点充实。

他喝了一口，又把酒瓶递给Steve。他知道Steve其实不需要。酒精既侵蚀不了他的神经也暖不了他的胃。但这只是一种形式，以弥补Steve在青春岁月里错失的和兄弟们把酒言欢的荒唐时光。

Steve接了过去，和Bucky分了一小瓶伏特加，“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谈论姑娘了？”

Bucky活动着自己渐渐回血的手指， 笑着道：“我正是要和你谈谈Carter小姐。”

Steve并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认真。他看了Bucky一眼。Bucky眼里露出了一种慈爱的光，像是母鸟看着小鸟要飞出鸟巢一样。

“别露出这种眼神，Bucky。”Steve警告道。

Bucky这种关爱的眼神让Steve觉得自己像是个没开窍的学生，而他正要以无限的包容和鼓励倾听他的谈话。

Steve并不喜欢Bucky有时候流露出的这种兄长式的态度。这意味着Bucky没有认真在听他说什么，而只是简单的做出“为他好”的建议。

Bucky又笑了起来，但是他突然愣了一下，叫了出来：“啊，你找到她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奇。

他知道Steve一直在找，也一直在等，等那个人出现。

Steve和他谈过这个问题，他坚持说，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Bucky对此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更接近于“幻想中的朋友”的女友版。

已经有那么多漂亮可爱的姑娘了，还需要等什么？

但他也理解Steve。他太孤独了。他需要相信有那么一个人值得等待。

他给Steve介绍过很多女孩子，全部无疾而终。他不理解那些女孩子为什么看不到Steve的优点。同样他也不理解Steve为何不是那么起劲。

Steve是他见过的最固执的人。

然而他真的等到了。Bucky想。他努力回想小酒馆里Steve看Peggy Carter的眼神，却也想不起什么特别的。他当时只顾着替Steve感到高兴，满脑子都是终于有人懂得欣赏Steve了，而且还是这么一个美丽的、充满魅力的姑娘。

他鼓励Steve采取行动，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提供建议。他可不愿意看到Steve傻傻的错过机会。

但是他们现在不再是谈论“可爱的姑娘”，他们在谈论“那个人”。

Bucky没有期待过“那个人”的出现。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喜欢姑娘。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Steve又领先了。Bucky想。他沉默了一会，道：“好吧，这回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他们听到了风的声音。狂暴不安的在天地间回荡，像是有无数发怒的神明奔袭而来。

“见鬼！”Dugan和Jones一起骂了句脏话。

一条巨大的峡谷横亘在他们和主峰之间。冷风在其间徘徊，像是打开的地狱之门。

Morita架起了电台搜寻信号。

Dugan掏出伏特加让每人都灌了一口。

“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铁路了。”

Bucky站在悬崖边俯视着黑色的铁路线，那宛如一条巨蟒，蜿蜒穿过山脉，消失在无尽的白色中。积雪在他脚下纷纷滚落悬崖，风吹得他觉得自己像是随时会掉下去。

一周前他们在Hydra波兰的俘虏营缴获了一个接收器。窃听到消息说有一位科学家将会乘火车带着重要物资转移至乌拉尔山脉下的基地。

他们都猜测那是Arnim Zola博士。他掌握着Hydra大量的机密，还有他发明出的那种武器。德军在苏德战场节节败退，Hydra也在咆哮突击队的进攻下不断丧失据点。Johann Shmidt不得不收编他的人力，以图最后的反扑。

Philip上校和Steve商量后，决定派他们的小分队直接进入乌拉尔山脉，找到那个秘密据点，直接捣毁。当然最重要的是，尽量活捉Zola博士。

“信号吻合。”Morita汇报，“是从这片山脉的某个地方发出的。但是无法定位，我们没法靠近确认。”

“根据我们之前截获的情报，”Steve道：“三天后火车会经过这里。我们要在火车进入据点之前捉住Zola博士。”

“怎么上去？”Jones问。

“跳下去。”

 

回程的路上大家都很兴奋。

他们原本以为要花更多时间在雪山里寻找据点，但没想到事情进展异乎寻常的顺利——当然跳上飞速行驶的火车有些难度，但他们有美国队长，他能够完成所有匪夷所思的动作。

军用地图上没有那条铁路线，Steve凭借着记忆把地形画了出来。

Morita和Dernier商量着具体需要哪些装备。既然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他们甚至不必带大型器械。

Bucky靠在Steve边上看他画地图，一边喝着伏特加。

有那么一瞬Bucky仿佛回到了布鲁克林的家。

他和Steve缩在炉火边。Steve画画，他喝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外面的风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肆虐，然而吹不进他们的世界。他感到温暖、踏实、有着昏沉的睡意。

卡车颠簸了一下，Bucky从恍惚的梦境中醒过来。

Steve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坚毅分明，眼神专注没有任何杂念。

他始终是Steve。Bucky突然想。无论他现在身体上是否变得更强大，他也依然是Steve Rogers。是那个和他一起在布鲁克林长大的人。

而且他找到了“那个人”。

“我跟你一起上去。”Bucky道。

Steve愣了一下，抬头看Bucky。然后像是明白了Bucky的担忧，伸手抚慰性的按上他的肩膀，“你知道，那没什么……”

Bucky有点生气，他挥开Steve的手，“你甚至不知道那上面有多少人！”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提高了嗓门，大家都停止了交谈，抬头望着他们两个。

Bucky迎着Steve的目光，没有退让。他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从小到大Steve几乎赢得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争执，因为Steve才是固执的那个。但这一次他不会退让。

最后Jones打破了沉默：“Bucky说得对，队长，你不能一个人上去。”

Dugan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们怎么上去？”

Steve Rogers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在山崖上攀爬，其他人可不行。

这是超级士兵和普通人的区别。

是Steve Rogers和BuckyBarnes的区别。即使你不把它当回事，也依然存在。

车子驶进庄园，还没停稳，Bucky一掀油布跳了下去。

一直等在门口的红发姑娘飞奔出来，像只云雀一头扎进Bucky的怀里。她拒绝了所有的邀约，错过了开场舞、华尔兹、波尔卡……再这样下去她连玛祖卡都会错过。

Bucky搂着她进了屋子。

 

Bucky推开书房的门，Steve正看着窗外的雪山。

夜色里只能看到白雪覆盖的山顶，像是浮在半空的海市蜃楼。

房间里没有开灯，Bucky适应了一会黑暗，才走了进来，嘀咕道：“我就知道你没有去跳舞。”“我不会跳舞。”Steve站起来，“你知道的。”

Bucky关上了门，走廊上的光线被阻断，他伸手摸索墙上的开关，然而摸了半天没找到，他忽然意识到黑暗对于Steve并无影响，有点生气，又有点颓然的放下了手。

由长窗透进来的光线足以让他看清屋里家具的轮廓，Bucky放弃找那该死的电灯开关，朝着书桌边的Steve走过去，“因为你太笨了，怎么也教不会。”

Steve笑了一下，“你怎么不去跳？”

“她好像生气了。”Bucky耸了耸肩，“天知道为什么。”

“是James Barnes在说话？”

Bucky已经走到Steve身边，他搡了Steve一把，“得了吧。”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Bucky看着桌面上摊着的刚画完的地图，笑着问：“我们没事了？”

“是你在生气。”Steve道。

“我没有生气。”Bucky否认，“我只是提出建议。我已经和Dugan他们商量过了，我和Jones都上去——我们找到了上去的方法，虽然要耗点时间。我和你引开火力，Jones去找Zola博士。”

Steve想，他知道那姑娘为什么要生气了。

“Bucky，他们带着那种武器，火车上你们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外面就是悬崖……”

“这同样是你要面临的问题，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Bucky大声道。

他非常的生气，或者是恐惧。就像每一次看到Steve把自己陷入危险时那样。

但是他不能阻止。

他不能阻止他生病、不能阻止他打架、不能阻止他上战场、不能阻止他拼命……他希望他好好的活着，然而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对Steve来说活着始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Bucky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或者说恐惧，放低声音：“我们是战友，这是你把大家集中在一起的原因。我们是为了和你一起战斗，不是为了躲在后面。那时候我不同意你上战场，你说你不能呆在后方，你得做点什么。今天也一样，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上去，我们得做点什么。”Steve可以看清Bucky的表情。

他的眉毛纠结在一起，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却抿紧了，这让他的脸颊鼓起来，像是一个充了气的球。

楼下传来欢快的音乐声，人们在跳特烈帕克舞曲。

Bucky放弃了跳舞，惹怒了姑娘，和大家商量出办法来说服他。他想和自己并肩战斗，就像自己以前所希望的那样。

Steve忽然体会到了Bucky的心情，比以前自己弱小的时候更能体会Bucky想要保护他的心情。他说不清从Bucky身上更清楚的看清了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但是，他想，有了Bucky才有他，他比所有的时候都更明确这点。

他的心里生出温柔的暖意，抬手碰了碰Bucky鼓起的脸颊，最后落在他的肩上，“不许冲在前面。”

Bucky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是，长官！”他笑嘻嘻的道：“我喜欢你发号施令的样子。”他把Steve拉到房间中央，“但现在该轮到我了，舞蹈教学时间。”

楼下的乐队在奏《春之声圆舞曲》，Bucky抬起Steve僵硬的胳膊，“虽然关于Peggy我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但我起码知道你得请她跳舞。来吧，这上面我可不会让你丢人。”

“这太傻了。”Steve喃喃道。Bucky教过他基本步伐，但因为没有哪个女孩子肯跟他跳，导致毫无演练机会。他生疏而笨拙的跟着Bucky的步子，有点狼狈，又有点庆幸——起码他没有就这样请Peggy跳舞，他并不害怕丢脸，但是恐怕会搞砸。

“抬起头，亲爱的。”Bucky勾了一下Steve的下巴，让他别低头看自己的脚。Steve看到Bucky的眼睛里又闪着那种慈爱的光，他呻吟了一声，“闭上眼睛，Bucky。”他可不想感到是妈妈在教自己跳舞。

Bucky嘟嘟囔囔的抱怨着闭上眼睛。他不明白Steve到底在介意什么，但屋子里实在太黑了，闭着眼睛似乎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再说Steve已经让步了，现在不妨顺着他点。

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家伙，Bucky清楚这点。

“好啦，我什么也看不见了。”Bucky道：“现在你领步吧。”

积雪反射的微光落在吧唧的脸上，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拉出的剪影。丰润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近乎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想做什么？”Steve轻声问。

Bucky睁开眼睛，露出疑惑的表情。

“战争结束后，你想做什么？”

Bucky想了想，笑道：“跳舞？”

Steve带着笑容明朗的Bucky随着音乐在黑暗里旋转，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他们的足音，他们像是在另外一个时空里踩着音乐的节点，Steve生出一种飘忽的醉意。

“好，我请你跳舞。”他突然道。

Bucky愣了一下，大笑道，“别傻了，Steve。”

音乐声隔着地板从楼下传来，裹挟着人们的欢笑。外面雪还在下，落下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冰里面开出了细微的花。

远处的雪山在夜色里发出柔和的银色光芒。

 

SteveRogers睁开眼睛，春之声圆舞曲的尾音还在他胸腔里回荡。他转过头，看到Bucky Barnes靠在墙角里，他半长的头发杂乱的覆在脸颊上，嘴巴抿成严厉的线条。

他正在看自己的手。

那是一只金属质地的手，在晨光里闪着冷冽的光。

外面直升机的尾翼插在雪地里，高高翘着，像是一枚巨大的十字架。

别傻了，Ste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