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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再撒一点点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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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明楼收起枪，穿过空荡荡的房间，往天台走去。

他走得很快，也很稳。

对面楼内传来一阵凌乱的枪声。子弹盲目的击在外墙，窗棂和晾衣服的架子上，火星四溅。

明楼推开天台的门，外面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暖意，还有一丝血腥味。

他把枪背在身后，徒手攀墙而下。

朱徽茵的车早就等在墙角。她大部分时间都做文职，没怎么动过手，枪声令她的神经一瞬间紧绷起来。她看着墙上攀爬而下的明楼，手指焦躁的敲击着方向盘。

明楼走到车边，卸下枪，才拉开车门探进个头，朱徽茵就一脚油门，车子炮弹一般蹿了出去。

明楼猝不及防，一头栽进车里，脑袋磕在枪筒上。

枪管仍有温度，仿佛人的体温。

朱徽茵吓了一跳，“明……明长官……”

明楼闭了闭眼，咬着牙道：“专心开车！”

朱徽茵连忙稳住心神，迅速驶离现场，没敢问发生了什么事。

远处响起救护车的声音。

 

明楼回到周公馆，汪曼春还没醒。

午休时间，周公馆内很安静，只有院子里执勤的卫兵来回走动时发出的脚步声。

阳光从窗户倾泻进来，烘得屋子里温暖如春。

汪曼春喝了明楼一杯加药的水，反倒意外睡了个好觉。她躺在那，脸颊红润，眉目舒展，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的柔弱无辜。

明楼却在这近乎祥和的午后气氛里，升腾起一丝暴虐的情绪。

他似乎还能嗅到枪管硝烟的味道。

那枚子弹穿透明诚的肩膀，鲜血在瞄准镜内飞溅开。

明诚到哪了？

他刺杀成功了吗？

他安然撤退了吗？

还有明台。

他成功截杀南田了吗？

如果他们出事。

如果……明楼慢慢在汪曼春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闭上眼睛，压抑自己内心翻腾的戾气。

大厅里不知是哪一房的小孩趁着无人跑了出来，有天真的嬉笑声，然后是女人轻微的呵斥声。

明楼恍惚想到明台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调皮。在屋子里乱窜，一刻也不得安宁。有一次从楼梯扶手上滑下来，磕破了脑袋，把明镜急得哭，整夜守着明台不睡。

那年明镜才二十岁，青春的花还没有开就谢了。

外面都在传明台是明镜的私生子，定亲的人家父母上门谢罪退亲。明镜一句话都没有。

后来未婚夫从国外回来知道消息，站在门口求明镜：“我们走！带上明楼明台一起走！”

明镜说：“我不喜欢你，你不要纠缠我。”

她让明诚送客。

明诚才到明家没多久，十分怯怯。

未婚夫不知道这又是从哪冒出的男孩子，乌漆漆一双大眼睛嵌在消瘦的脸庞上，神情戒备如头幼兽。

昔日豪宅如今门庭冷落。

未婚夫看着闭上的大门，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个身着红色洋装的少女在窗口笑了一下，然后翩然消失在时光里。

物是人非事事休。

明台小小的手擦拭着明镜的脸颊，着急地问：“阿姐你为什么哭？为什么哭嘛？”他也急得哭。

明楼和明镜吵架，道：“你跟他走！带着明台阿诚一起走。我自己去北方。”

明镜劈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我明镜在，明家在！”

明镜罚他跪祠堂。

明诚晚上偷偷溜进来，给了他一个包袱。

他不明所以地打开，是他的几件衣服和干粮。

明诚嗫嚅着道：“大哥想去北方，大姐想跟那位先生走……大哥去了北方，大姐和明台才能跟那位先生走……”

明楼看着眼前简单的包袱。

一个十岁的少年所能想象的抵达遥远北方所需的全部行李。

他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问：“那你呢？”

明诚抬手擦了下眼睛道：“我回孤儿院……我本来就要回孤儿院。”

明楼抓住明诚的手腕。

他一定是把明诚抓痛了。

明诚露出戒备又忍耐的表情。

可是明楼没放开他。

明楼咬着牙道：“胡说！这是我们的家，我哪也不去，你也哪都不会去！”

 

明楼站起来。

风吹动窗外的桂树，枝叶摇动，晃碎一地光影。

可是他还是把他送到巴黎，送到莫斯科。

他原本想让他看到全世界。如果可以，他愿意送给他全世界。如果他看过了全部的世界，他还愿意回来，假如他愿意回来……

然而现在他带着被他洞穿的手臂执行任务。

还有明台。

带着要刺杀他的决心去执行任务的明台。

明镜牺牲一切守护的家支离破碎。

整个华夏大地都支离破碎。

这是他们生活的时代。

动荡不堪的年代。

他们都希望看到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没有战乱、没有动荡。每个人都有家，安稳的生活，自由的爱恋。他们为此而努力，不惜戴着面具戴着伪装，不惜双手沾满鲜血永远活在黑暗里。

王天风说，世人皆可死。

王天风可以死、他明楼可以死、明台可以死、明诚也可以死。

可是如果他们不死。

如果他们活着。

那这就是他们的时代。

他们要活过每一分每一秒的时代。

 

门外渐渐起了喧哗。

下午场的会议即将开始，与会人员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休息室、书房、游戏室慢慢走了出来。

汪曼春动了一下。

明楼回过身。

汪曼春从沉睡中醒来，困倦地睁开眼。

明楼压住沸腾的心绪俯下身握住她的手，“曼春。”

汪曼春茫然地看着他：“……师哥？”

门被轻敲了两下，明楼听到明诚的声音。

像是穿过漫长的时光岁月，又像是来自遥远的未来。

“明长官，汪处长的药买来了。”

汪曼春看到明楼笑了一下。

她从没看过明楼笑得这么深情，这么温柔。像是他一生的缱绻爱恋都泄露在这笑容里。

明楼柔声道：“你终于醒了。”